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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骨——一个纪委书记的一个月与一生

发布时间:2020年06月15日   作者:   来源:   点击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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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肝硬化, 肝腹水, 胆囊水肿, 肝坏死严重, 随时有大出血可能。因经济困难,病人要求出院。”

1999年 2月 11 日, 在山大沟深的安康地区白河县当过乡长、乡党委书记、区林特站站长、乡人大主席的仓上镇纪委书记,52岁的万立春, 面对要花费的七八千元医疗费,考虑到镇上经济困难和自己的家境,不顾院方的忠告和再三劝阻,带着诊断书离开湖北省十堰市太和医院,悄悄地回到了办公室。 第二天, 他拄着棍子艰难地朝住在山顶的家里挪。这条走了几十年的路, 从来没有像今天 “走” 得那么艰难。平时,那些陡峭的拐弯,他几乎手脚并用地往上爬着。孱弱的妻子周富兰, 右肩挑着两捆中草药, 左手扶着他走一步, 歇一阵, 心疼, 还不敢掉泪,怕他一松劲,连家都回不去了。     


“就是刀子捅进去, 违反规定的事也不能批 ! ”

28年前, “三线”建设中入党的万立春, 面对党旗, 庄严宣誓: “我要忠心耿耿地为人民服务。在最艰巨的任务面前不讲价钱, 在最危险的时候, 我要挺身而出, 就是献出自己的生命也不退步。 ”从那以后,这誓言就化作一种无私的忠诚, 于是, 这无私的忠诚, 就刻在了他走过的山山岭岭、沟沟岔岔、村村寨寨、庭庭院院; 融人了他的人生轨迹。 1992 年, 朱良乡柳树村一户农民提出要把自家的房子盖在信用社旁边,还要占信用社一堵墙。按照规定, 这种做法不能允许, 作为乡党委书记的万立春没有批准。一次, 乡上开干部会,这个村民把万立春叫出去, “唰”地从怀里掏出一把刀子, 抵住万立春的胸部: “你再不给我批,我就捅了你 ! ”“你就是捅进去, 违反规定的事也不能批。”万立春的态度更坚决, 他和干部们一起奋力夺下了刀子。

小双乡是县上油桐生产基地。个别农户偷油桐现象严重。乡长万立春制订了最早的一部乡规民约: 偷一个桐籽罚 1毛钱。当地一个“歪人”的儿子偷桐籽被举报。群众当着万乡长的面说: “你要是不罚,乡规民约就是假的。”万立春二话没说,赶到现场,把篮子往地上一倒, 一个一个数, 总共 20个, 当场决定“罚两块钱 ! ”“歪人” 追到乡政府抱住万乡长的腿不放, 以死相威胁, 怎么拉都不松手。整整一个小时,万乡长还是那句话: “非罚不可。”“歪人”以为一闹就可以让乡长下个“软蛋”, 没想到乡长不吃这一 套,只好当众交了罚款。那一年,小双乡的桐籽收成好,回收率高,破了“历 史记录”。

1997 年秋, 群众反映收烤烟中有压级压价现象。镇上想请烟草公司的干部到县城吃饭,顺便招待验定级别的技术员, 希望他们把级别和价格提高一下。纪委书记万立春不同意: “他们压级压价是他们不对, 不能惯成毛病。我觉得就镇机关食堂吃饭也可以,和机关干部一样对待。 ”烟草公司的干部和验定级别的技术员共 4 人吃了不到 10 元钱。如果在县城吃 一顿, 至少也得 200元。万立春说 : “如果人家压级压价,咱就宴请,长期下去就把镇上的风气搞坏了。再说 , 我们在县城吃饭, 烟农会怎么看!政府成了什么形象 ! ” 为了防止再出现压级压价, 懂得烤烟技术和等级标准的万书记专门准备了标准等级图案和样品, 现场监督, 有时甚至亲自上去查验, 烟草公司的人和技术员也无话可说。最后, 烟农的烟价平均每公斤提高了 2毛钱。

裴家村群众反映村上集资拉电中财务有问题, 群众利益受到损害。万书记带着干部到村里后, 组组开会, 人人对证, 把问题全部记在本本上。 5 天后,又逐户核对。然后把票据拿着, 把村干部叫到当面, 一人一人查对账钱。接着, 把所有的票据一张一张核实, 该报的报, 不该报的拉出来,由村干部自己认账。为查实固定电线杆到底用了多少根 8号铁丝,他先用新线固定, 然后把已经埋在地里的旧铁丝挖出来用秤称;空中电线, 用一根绳子量出长度, 再测出相同长度电线的重量; 为了弄清究竟用了多少瓷葫芦,他一个一个地顺着电线杆子数。一算细账, 村主任应退 1. 8万 元,村支书应退 3200元。两名村干部被给予严厉处分后,当面说道: “我们错了,但你万书记也太不讲情面了。 我们好坏还是乡党嘛。” 万书记说: “党的纪律重要还是个人情面重要 ? ”         

1998 年, 仓上镇有 6 所小学在收费中对每位学生加收 10元钱。有些学校做了校服, 有的买了彩电, 群众反映强烈,要求纪委立案查处。万立春和两名干部立即前去调查。因为涉及 6 所学校, 涉及资金 2. 9万元, 工作量相当大。调查组白天找不到人晚上找, 一次不行去两次, 学校的校长、老师、学生, 有关的人证、物证桩桩件件查得滴水不漏。结案后,用多收的钱买了彩电的那位校长被免了职,6所学校被全部通报批评。按规定, 违纪资金应该收交镇财政。万立 春说: “这笔资金应该退给群众。如果我们收归财政, 还是加重了农民负担。”最后镇上按他的意见把钱退给了群众。


“哪怕挨批评, 也要说真话! ”

“我认为是党的干部, 就要有无私的责任感。”这是万立春的坦荡之语, 几十年来, 始终贯穿在他的行动之中。 在小双乡搞冬季农田基建时, 国 家补助棉花、粮食、布匹鼓励农民修田造地。小双乡任务是 200亩, 当时实际修了 136 亩。按县上规定, 整块够一亩的才能享受每亩 15 元的棉、 粮、布补助。小双乡够一亩以上的面积是 58 亩。乡上在统计出结果后商量上报数字。有人建议把 136亩全部 报上去。万乡长坚决不准:“是多少就是多少,哄得了县上,哄不了群众。虚报数字, 政府带头浮夸, 在群众中还有什么威信可言。哪怕挨批评, 宁可作检讨, 也要说真话。”58亩报上去 了,小双乡是全县倒数第一。大会上, 领导批评了小双乡,万立春上台作了检讨。第二年 3 月验收,全县只有小双乡的数字没有水分。 仓上镇 1997 年大力发展烤烟, 地膜烟每亩补助 20 元钱。群众当年种了 1500亩,须兑现 3 万元。镇上想等年底收林特税时再兑现这 3 万元补助。纪委书记万立春坚决不答应: “要鼓励群众种烤烟, 就要说话算数。镇财政再困难,给干部不发工资也要兑现群众的补助。”于是,镇党委一致通过: 按公布的政策及时兑现。拿到补助款的群众积极性一下子高涨起来, 仓上镇的烤烟面积稳步扩大。

又到收烤烟的时候了。群众还是担心压级压价,对万书记说: “我们贷款种烤烟, 忙活了大半年, 就是为了卖上个好价钱。如果在这最后一关被人坑了,就太冤枉了。你是纪委书记, 只有你能为我们做这个主。”万立春只说了一句“这事我负责”,就天天守在收烟现场。烟农们这里一堆,那里一堆地在地上整理烟叶,尘土和烟味冲得人直打喷嚏, 炎热天气里, 这无疑对他的肝病是个威胁。但是,既要维持秩序, 又要代表群众验级把关的万立春一步都没离开。天下大雨了,别的工作人员都到房檐底下、棚子里面避雨, 他却不能, 一个人站在雨里维持秩序。有人给他送伞, 他不打 : “群众都在雨地里淋着, 我打个伞算干啥的 ? ”看见他浑身的水直往下淌, 还时不时弯下腰, 用手抵住肝区, 右手酸了, 就换左手将肝部抠着, 烟农们心疼了: “万书记, 你有病, 还是到房子里躲一躲吧。 ”“我负的就是这个责任, 躲到哪里去 ? ”凌晨 1 时许, 烟贩子趁夜深人静发动三轮车,想偷运烤烟出去。听见车响的万立春穿着短裤就跑了出来。他捂着疼痛的肝部堵 在裴家桥头厉声喝道:“烤烟是我辛辛苦苦搞成的, 这是镇上的财政收 入,你们不能拉到外地。”在镇派出所的协助下 , 三辆车的烤烟被全部挡回。

挪着, 爬着, 万立春几乎是用身子丈量着这条直上直下的山路。说是路, 实际上很多地方是石头坎, 牛羊才能上得去。山里人哪,一辈子就是靠这种路, 把日头从东山背到西山。 从山下到山上, 只有两公里多, 这一回,万立春走了整整一天。

 

“干部扑着上,给群众做出好样子”

家门前的这条路是没法了,但几十里外, 小双乡那条平坦的政府路, 却刻上了万立春这位山里生、山里长,勇挑难事的好干部的名字。

那还是他当小双乡乡长时的事。多少年了, 小双乡的群众面前隔着一座山,进出都是沿着石缝中的小路爬出爬进。买东西只有趁天干时从 河里走。万立春下决心, 豁出命也要开出一条能让群众进出方便的大 路。从大双河口到乡政府所在地毛家洼,,全长 7. 2 公里,,途中要经过一个 70多米高的大石崖, 刀削似的, 人站在底下朝上看,头皮都发麻。要修路, 首先要从这里炸开一条口子。没人敢上。万立春把绳子往腰上一捆,背着炸药就爬上了山。“当领导的就是要敢带头。最危险的地方, 应该是干部扑着上,这才能给群众做出好样子。” 到山顶后, 绳子一米一米地往下放, 万立春的身子一点一点往下吊,躲在 山脚的群众, 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出。装药、点火、起爆。一阵山摇地动之后,又是万立春第一个冲上去挥镐抡锤。开始还有畏难情绪的村组干部和群众一声喊: “乡长都不怕死,我们还能再朝后溜吗 ! ”个个奋勇,人人争先。一个多月后, 小双乡历史上第一条人畅行、车畅通的平坦大道出现在人们面前, 群众感动地称之为“政府路”。

路修好了, 当初县上答应给群众以工代赈补助的棉花和布匹却因为忙中出错, 迟迟没有兑现。一些群众不理解, 一次次找万立春要东西, 有 的人跟前跟后, 有的人干脆睡在他的床上。既感到扰不得县上, 又觉得对不住群众的万立春, 左难右难, 当干部以来第一次放声大哭。泪眼朦胧中, 给平日里兄弟般相处的一名乡干部当胸就是两拳: “我们当干部的,说话不算数, 就成了老百姓的罪人了 ! ”

后来, 当群众终于拿到了兑现物资时, 登门向万乡长再三道歉:“对不,我们把你冤枉了。”万立春却像是还了一大笔债一样,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晚上 9 点多,万立春终于挣扎着回到了自己的家,那三间土坯房里。躺在床上稍稍缓了一口气, 他勉强支撑着身子, 拿起笔, 想伏在桌子上写信,却因为肝部剧烈疼痛,腹部鼓胀, 无法靠近桌子, 只好一手拿笔, 一手拿纸, 在膝盖上给镇上留了最后一封信———

镇党委、政府:

感谢领导和同志们对我的病情的关心。根据我的病情,镇上一下子拿不出那么多钱供我住院治疗, 我就在家弄些中草药治。今年春旱, 烤烟任务大, 落实难 , 要保证农户下苗子。有不少农户缺水育苗,建议镇上育一部分商品苗子,以解决群众的燃眉之急, 也为完成镇上的任务打下好的基础。在我不能工作期间,希望能派出一位领导接替,按党委会的决定保质保量地完成 1999 年的烤烟任务。

灯光下, 万立春的手在颤抖, 发黄的眼珠已看不清自己写的字,完全凭感觉在纸上一横一竖地划。从不马虎的他, 再也不能工工整整地写他的工作笔记了……


“我不能为了自家的小事耽搁国家的大事”

万立春忙, 结婚三十年, 每年回家的次数都能掐着指头算出来。

妻子生第二个孩子刚三天,就做了结扎手术。万立春却忙着安排五保 户、烈军属生活去了。妻子只好自己照顾自己, 挑水、做饭、洗衣服, 落了一身病。孩子得了脑膜炎,竟然没有发现。等到叫来医生,来到这个世界上刚 10 天的孩子已经不行了。妻子号啕大哭, 而此时, 她还不知道万立春在啥地方。

大前年, 母亲病危, 捎话让他回来。晚上, 他赶回家, 坐在母亲的床前, 只是流泪。姐姐和妻子劝他多住几天,他说: “镇上的事,是国家的事, 我咋能为了自己家里的事耽搁。”母亲谅解自己的儿子: “立春为国家服务, 我咋能让他呆在家里, 光照顾我。”母子哭着说了一场话,第二天天没亮,万立春就出了门。母亲咽气时, 他还在村上给群众讲烤烟技术。

万立春每月只有325元工资,除按月给上中专的儿子寄去 200元,给家里 50元外, 仅剩 75元生活费, 却从未向国家伸过手, 要过什么补助。 机关伙食每顿 1.5元, 他吃不起, 就自己做饭。每顿都是用一个小锅锅做一点拌汤, 就着酱豆、豆腐乳或四季豆。 早在 1995年, 他已经感觉自己肝部有问题,1996 年悄悄到安康地区医院化验检查后, 确诊为肝炎。医生给他开了药, 嘱咐他千万要注意休 息, 不能让病情继续发展, 否则再发病时就很难控制了。一回到工作岗位,万立春却把什么都忘了。照样没黑没明地工作。他准备了一个药罐子, 自己配制了一些中草药, 肝疼时就喝上几口。 仓坪村群众要求拉电, 作为包村干部的万立春多方协调资金。和村干部一起到县上购买设备, 他自己掏钱买车票,不要村上一分钱。村干部说, 给村上办事,村上花钱是应该的。他说: “老百姓集资款是用来拉电的,不能乱花。”栽电线杆时,万主席和村上的年轻人一起抬电线杆。电线杆每根至少 300 多公斤, 4 个人抬一根。山又陡又高, 人不敢松手, 一松手就会连人带杆滚下山去。等到抬到山上, 人们发现万主席膝盖以上全部是湿的, 连裤裆都湿了。大家都知道他有病,劝他休息,他说: “早一天抬完,大家早一天用上电,我这点病不算啥。 苦熬没有出路, 苦干才有奔头。要想过上好日子,就得拚命干。”硬是坚持天天跟到底。实际上他每天一回到办公室, 躺在床上就起不来了。作为在全乡全部通电到户最早的一个村, 仓坪村通电仪式那天 , 男女老少都在说,山上通电,多亏老万。老万说话算数, 我们就喜欢这样的好干部。一个小娃仰着脖子对万立春说: “万叔叔,谢谢你。”

大年三十到了, 1999年 2 月 15日晚上,家家户户挂红灯,贴对联,紧 张了一年的山区沉浸在兔年的欢乐祥和之中。强装笑容的万立春拄着一根棍子也在忙活着,一会儿让妻子招呼客人, 一会儿指挥儿子写春联。对这个家, 他觉得自己尽的义务太少 了, 一年难得回几次家的他, 只想让这母子俩过好春节, 他心里明白, 这是全家最后一次佳节团圆了……



“只要给我一个为群众 服务的岗位就行”

1996年底撤区并乡设镇时, 万立春从人大主席的位子上下来, 闲置了4个月, 组织上也没有明确他干什么。接替他当人大主席的同志问他有没有思想包袱, 他说: “咱是个党员 , 一切听组织安排。我是农民的儿子, 能为群众做点实实在在的事,就是我最大的心愿。保不保留什么级别,并不重要, 我只要有一个为群众服务的岗位就行。老百姓还用得着我,我也离不开老百姓。”1997年初, 在镇党委会上主动要求抓烤烟任务时,正是他的“闲置期”。这时候,他的病情已经加重。而一到了群众的地里,万立春总是显出异常的兴奋。群众一见老万来了,就像见了亲人一样,请教这, 请教那,有时四五户人在路上追着争着抢着让老万到自己家里去。那种亲热劲, 让县上派下去的大学生科技副乡长感慨万千。万立春说,“白河县山大沟深,条件恶劣,地无百亩平,土无三寸厚, 群众生活太苦, 太需要党的关怀,太需要科技知识了。我是党员、 干部,没有理由不拚命干。”

1997年 3月 15 日, 年届五十的万立春担任仓上镇纪委书记。当乡镇领导15年,级别却一直是副科级,他的思想上却没有任何包袱,一如既往地到党需要的地方,到人民群众需要的地方默默无闻地干着自己认为应干的事。 从不计较个人得失的万立春,多少次受到省委、地委、县委的表彰,但都和待遇没有挂过钩, 有人说他“荣誉一大堆,实惠没一分。 ”县委组织部门和镇党委让他写一个申请, 想给他 奖励一级工资。万立春却说: “我不是为荣誉而工作的, 也不是为待遇才工作的。” 对自己的事从不上心, 对干部, 对同志,万立春却永远是春风扑面。 小双乡修路时, 发生了一起事故。管理炸药的乡干部吴远富抽烟不小心把火星掉在炸药上, 被严重炸 伤。万立春亲自护送去医院。途中,伤者要小便,万立春就蹲在拖拉机上用 一个空罐头瓶子接着让吴远富尿。到医院后, 万乡长整整服侍了 6 天 6 夜,喂吃喂喝,端屎端尿。伤愈出院的吴远富回到老家后, 万立春每年都要 翻山越岭去看望。60多岁的吴远富提起这段往事, 只是一遍一遍地念叨着: “万乡长那人,对同志比亲兄弟还亲,在他手下工作,温暖。”

1992 年, 朱良乡清收农业税过程中, 一名副书记和村民发生争执, 动手打人。区上想把这名副书记保下来。区委书记对乡党委书记万立春说: “这名副书记还年轻,批评一下算 了。我们买些东西把被打的村民看望 一下,事情抹平就行了。”万书记说:“不行。正因为他年轻,严肃处理对他今后有好处。如果出了问题和稀泥, 就把干部害了。”在万立春的坚持下, 这名副书记受到了党内严重警告处分, 并被免了职。受到处分的副书记没有消沉, 在万立春的帮助下更加努 力地工作, 1996年被重新起用当了副镇长。他心悦诚服地说: “要不是万书记当年坚持给我处分,我这个冒脾气还是改不了,也绝不会有今天。”

作为镇纪委书记,万立春住在裴家办事处,管理着 27 名干部。他要求高,监督严,不允许干部作风飘浮。镇上一名干部没有按规定住到村上做工作,而是早上出去,晚上就回来。万 立春发现后,立即提出严肃批评: “我们的对象是农民, 他们白天农活忙, 一般到晚上才有时间,我们的大多数工作也只有晚上才能开展。你早上出去, 晚上回来, 能有几个小时接触群众?还怎么做工作?时间一长,你的形象搞坏了,镇政府的形象也搞坏了。”思想受到极大震动的镇干部第二天就扛起行李下了村,他通过自己的努力受到当地群众的赞扬。

过了正月初五,万立春的肝硬化发展到严重肝腹水,肚子鼓得像个小山包,坐不下去,站不起来。地里的烤烟,是他坚持让妻子和儿子种的:“咱是干部家,一定要带好这个头。自己都不种烟,咋说服人家。”2月 24 日, 正月初九, 他不放心妻子撒的种子, 再三要检查质量。妻子和儿子只好一左一右扶着他到地里看了一遍。“你还弄得不错。”万立春蜡黄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我啥时拖过你的后腿?……” 三十年相濡以沫的妻子却禁不住潸然泪下。

“老万,你该歇歇了。” 熟悉万立春的男女老少都知道, 万书记这几十年,没有离开过三条弯弯曲曲而又同归汉江的山间小河 ———小双河、朱家河、冷水河,他不会骑自行车, 全靠两条腿跑遍了村村寨寨、家家户户。他清楚谁家在山前,谁家在山后,谁家缺吃的,谁家缺花的; 哪个村需要修田造地,哪个村需要传授技术。在他随身带的小笔记本里,哪个村有多少户多少人,多少烈军属,多少五保户,连谁家种多少地,养多少头猪牛羊, 都记得清清楚楚。看到地里的庄稼生虫了,园子里的果树发黄了, 蚕室里的蚕病了, 他都要一一给农户讲清防治办法。老万把病虫害的名称、防治用的药物、用量和防治方法都写在纸上交给农户。群众把这种很管用的纸叫“处方”。在他的挎包里, 总是装着剪枝用的专业工具 , 随时随地帮助群众修剪嫁接果树。因为他曾和父亲学过中医,谁家有个头疼脑热的, 他都顺便免费诊治。在这 块土地上, 四乡八里, 几乎没有他不认识,也没有不认识他的。一年四季, 一顶草帽子, 一件黄褂子, 一条补着补丁的蓝裤子。人们说,“万立春当官不像官,净往农民地里钻。”

1997 年, 仓上镇计划大面积发展烤烟, 而因为曾吃过亏的群众抵触情绪很大。镇党委会上,万立春主动要求承担。他说: “我在裴家乡当过林特员, 也喜欢推广农业技术。当年的失败我知道, 有教训, 主要是技术没过关。” 从那天起, 他就天天呆在村里, 爬高山, 走川道,出了东家, 又进西家, 平均两个月跑烂一双鞋。1998 年 5 月, 他家种的 4亩多烤烟该烤了,家里托人带话让他回去一趟。全镇 450多个烤烟炉子都是他帮着搞起来的,唯独自家的还没建好。他请假回家割麦子, 搭炉子。邻居来到他的麦地里,说烤烟有病了。老万一听, 扔下镰刀,跟着去一瞧,“花叶病 ! ”再 到其他群众地里察看,一户、两户、三 户……继续往下走, 一直到吕坪村, 都是花叶病。他马上意识到整个区域里的烤烟有问题。立即派人给镇党委书记张忠文带信,并在信上面详细开了治花叶病的处方。紧接着, 又马不停蹄整整三天三夜, 200 多里路, 他把一座大山翻了个底朝天, 逐村逐户跑遍了 110 多个烟农家。光开处方就撕完了一个笔记本。等回到仓上镇裴家办事处他的办公室,他瘫了似的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连洗脚的劲都没有了 。住在隔壁的镇干部张义帮进去后, 只见万立春歪斜在椅子上, 半截裤腿成了泥巴条,一双腿脚肿得快要把裤腿胀满了, 便噙着泪劝道:“老万,身体要紧啊,你该歇歇了。”万立 春睁开眼说: “不行啊,镇干部和烤烟技术员大多请假回家了,还有几个村没跑呢。” 群众按他开的处方防止了一场经济和政治上的双重损失。没有人知道 , 他家的麦子却落在地上都生了芽。这是一家人大半年的口粮啊 ! 妻 子拖着病弱的身子,望着青蓬蓬的只能割回家喂猪的麦子, 泪如雨下, 心 如刀割……

1999年 1 月下旬 , 万立春的肝炎终于发展成了可怕的肝硬化 。这 时, 仓上镇农庄村群众举报, 农庄村在选镇人民代表时有舞弊行为。万立春和镇人大副主席姜明生前去调查。姜明生走进万立春办公室时,看到万书记右手撑腰,肝部疼得哼出了声, 桌子上的药罐子还冒着热气, 便说: “你病了,不行我一个人去。”万书记说: “你一个人去不合法,取证得两个人。”坐在姜明生的摩托车后没有几分钟, 万立春就喊着要下来。蹲在地上足有半个小时, 才挣扎着站起 来。刚跑了四五分钟,又疼得下了车, 右手顶着腰, 闭着眼睛强忍着, 还是 不由自主地呻吟起来。进村时,万立春第一次走在了姜明生的后面 。他们一组一组谈, 一户一户访, 整整 3 天。晚上睡觉, 肝部的疼痛折磨得万立春坐卧不安。所有的事实都证明, 农庄村的选举程序合法 , 并不存在反映的问题。万立春当即向群众公布了调查结论, 群众明白了, 干部也清白了。回到办公室后, 万立春说: “今年还有村级财务清理、 乡电管站收费几个案子要查, 而且 99 年的烤烟还需要我管 , 时间真是不够用了。” 烤烟终于在仓上镇的坡坡坎坎落住了脚, 形成了一项新的产业, 可咱们的万立春却再也支撑不住了。

1999 年 1 月 31 日, 镇上召开党委会, 重点布置烤烟工作。一直用手捂着肝部的万立春 , 一句一喘地就 1999 年全镇 3000 亩烤烟任务讲了许多建议, 接着又部署了 11 个村和 一个部门的财务清理工作。忽然,万 立春头冒虚汗, 疼得哼出了声。镇上立即派了一名干部就近送他到湖北十堰市太和医院 。医生严肃地告诉他:病情严重, 必须马上住院治疗。 “住院……” 犹豫再三, 万立春同意了, 但却要求住在最便宜的一个床位 7元钱的病房, 并让镇上干部立即回去: “住一天就是一天的花费,能省就给镇上省一点吧。”只住了 10天,一问,竟花了3337. 6元。镇上刚刚有点起色的经济状况怎能承受得起这样的住院花费 ! 他再也住不下去了。尽 管医生告诉他, 最多再花七八千元就能让他正常工作、正常生活, 万立春还是打发儿子去买火车票, 当天就回到了仓上镇。“仓上镇人均纯收入还不足 1000元, 让我一个人花十几个人的钱,我心里不得下去。”

3 月 12日夜, 村上干部来看望万书记。说话已经不连贯的万立春却和他们谈起了烤烟任务的落实情况, 一再叮咛要抓紧。不忍心再打搅的村干部心情沉重而告辞。老万难受,一会儿让妻子扶着斜靠在床边, 一会儿又溜下去。把腿吊到床外, 身子窝在 床里 。善良的妻子一把将他搂到怀里,让他的头枕在自己的右胳膊弯。 万立春忽然不动了, 眼睛一直看着自己的妻子周富兰, 两行热泪滚落下来。这个没有跟他享过一天福的女人,为了支持他的工作,三十年来,默默地替他操持着全部家务, 照顾着母亲, 管教着孩子, 活干在前, 饭吃在后,有病不张口,有苦不外露,总怕因 家事影响他的工作。夫妻一场,他万 立春什么不知道!此时此刻, 万立春只有用眼泪表达内心的愧疚。整整一 顿饭的工夫, 夫妻泪眼相对。已是 3 月 13日早上 9点了, 妻子刚想问他还有什么话要说, 万立春头一歪, 没留下任何遗言,就那样走了。


“万书记,我们 舍不得你……”

凄风苦雨中, 县镇村干部来了, 乡亲们来了, 十里八乡的群众来了, 1000 多人自发地前来为万立春送行。在办公室里, 整理万立春的遗物时,人们只发现了 200 多册农业科技和党风党纪及法律方面的书刊, 70 多本学习工作笔记, 还有陪着他走遍千家万户的旧提包以及装在里面的剪枝工具和一把手电筒。再就是省地县颁发的 20多个“优秀共产党员”等荣誉证书。他的家里, 除了掉着土渣的四面墙壁外, 只剩下百十斤麦子。

竟然找不出一件新衣服给他穿在身上,只好借了一身,赊了两身,连同贴身的旧汗衫, 算是按当地风俗穿够了四季衣服。万立春给自家留下的是一贫如洗, 但他给群众留下的却几天几夜都说不完。 在小双乡中皇村,杨祖明老两口抚摸着那片松林里的一棵棵松树, 仿佛万立春为他家植树的情景又出现在眼前。那时, 杨祖明一家正为吃穿 犯愁。乡长万立春看他家那面荒山闲着,没几天,便背来种子和化肥,请来八个劳力,育下半亩马尾松苗。后来, 又找来劳力在山上一次栽植马尾松 6. 3 万株。现在, 当年的马尾松已长成茶碗粗的松树了。乡亲们扳着指头算道: “再过几年,杨祖明的那块松林起码要卖好几十万元。”沉浸在致富喜悦中的杨祖明连做梦都念叨着万立春。当他听到万立春已经去世的消息, 失声痛哭道: “万乡长, 我一直在等你来看看这片松林呀 ! ”孤身一人生活的柳树村魏昌富老大娘, 因为儿子不在身边, 日子过得非常苦。万立春下乡路过时总忘不了到大娘家里看看, 拉拉家常, 帮忙干活。那次,万书记又来到大娘家,请来帮工, 手把手地教他们给大娘嫁接了 200多棵板栗树。大娘把这片板栗园看得比命还金贵,就指望今年栗子熟了去看看这位比亲生儿子还亲的万书记……没想到万书记这么快就走了。69岁的大娘哭着说: “我还有好多话要对万书记说呢……” 山坡上,人们哭成了一片: “万书记, 你咋走得这么早啊, 我们需要你啊 ! ”

“万书记, 你为我们操碎了心啊 ! ”一位妇女跪在万书记的坟前,头碰着地哭道: “万书记,你硬是累死了啊。让我替你去死吧。咱山里的老老少少离不开你呀 ! ”


“万书记———”“万书记— ——”


“我们舍不得你, 万书记———”


含悲滴泪 一声声, 男女老少仿佛又唤回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来源:《党风与廉政》2000年02期

陕西日报记者 :李东升 宋桂嘉 魏纯良

《党风与廉政》记者: 薛保勤

中国纪检监察报记者: 路志强